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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法】列国纪·陈本纪(一)

“台辅,宫里来人看您了。”

立在卧榻旁的男子身着一袭雪白的羽衣,温顺地垂着一双金红色的双眸。他及腰的长发垂在耳畔,发梢与衣上的白羽一起,在扰动的轻风与飘渺的香雾间微微颤抖。他向倚在卧榻上的人伸出一只手。

榻上的黑衣男子背向着人,怏怏地拢了拢着身上的锦被,并不打算起身:

“白凤,我和你说过,若是宫里来的,将我的情况如实回禀给他就好。我久不入宫,也快不认得王宫中的那些个朝官了,不必相见。”

白凤轻轻摇了摇头。他抬头望了一眼周围的仆从,单膝跪在榻前,伏在黑衣男子的耳畔轻声道:

“旁的人,我自然替台辅打发走。这次来的,是子乔公。”

陈王刘璋居住的重华宫旁紧邻着的,是最大的偏殿株野殿。株野殿的华丽程度几乎不亚于王宫,天青色的琉璃瓦下,亦是朱红的深墙,香木的斗拱。这里是宰辅法正平日里居住的地方。

听说来人是子乔公,法正似乎有了些许兴趣,头稍稍偏了偏,却仍没有起身的意思。白凤皱着眉头,摇了摇法正的胳膊,柔声道:

“乖,他都等了两刻钟了。”

法正掀起被子,“腾”地坐了起来,回过身来不悦地瞪了白凤一眼:

“他国的麒麟豢养使令,少说也有十个八个,我独独养你一个,什么好的都给了你,倒惯得你愈发没了规矩。”

白凤在法正面前似是天生不会生气,因此对法正的抱怨也不气恼,依旧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扶着法正起身。

黑麒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了下来,直至脚踝,将那本就带着病容的脸颊衬得更加苍白。白凤小心地侍候他的主人更衣,将麒的长发整齐地绾了个高髻,尾端余来的部分整齐地散在腰间。

“不戴玉冠了。”法正拦住白凤的手,对着铜镜整了整木簪的角度,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让他等了我那么久,过意不去。”

“台辅且慢。”白凤放下玉冠,叫住了假意匆忙的法正。

法正刚一回头,一块湿帕子便已擦上他的唇角。白凤一边小心地擦拭着药渍,一边眨着金红色的眼睛小声嘟囔道:

“大王倒是会推脱,赏了台辅这么多药。不喝是我们不领情,喝了又没用,白白让台辅苦着一颗心。”

“你这鸟儿话忒多,你说王的不是,也就是说我的不是。”

白凤讨了句骂,一脸无辜地抿了抿嘴,炸着一双羽翼变回了鸟身,“扑腾”一声飞出屋外,留下两缕雪白的轻絮,缓缓飘落在暖屋的席上。

麒麟的使令本是大妖所化,自愿交出灵魂给麒麟保管,受他驯化教养,为他征战。因为没了灵魂,也就没了原本的记忆和思想——不过也没什么不好,大妖的头脑本就小得可怜。

白凤本是大荒中的鸟王,不死不灭,衰老后即浴火重生,他的双眸火种便是能燃烧自己的火种,与之对视者可被即可烧成灰烬,水土不可解,可算是大荒中最骇人的妖怪之一。但白凤也不是没有弱点。刚刚重生后的七天,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像人和平常动物的幼崽一样,只能蜷缩在巢穴里痴傻地流着哈喇子啃自己的爪子,等着树上掉下个毛毛虫。

就在三十年前的一个千里无鸡鸣的冬天,白凤没掌握好涅槃的时间,像个雏一样团在巢中瑟瑟发抖。他的寿命很长,但一旦涅盘重生,记忆也是簇新簇新的,因此根本没有能力腹诽上辈子的自己,只能凭着本能饿得嗷嗷乱叫。

可巧,他遇到了在昆仑闲的发慌,背着天帝溜去大荒掏鸟蛋的黑麒法正。凶神恶煞威风八面的大妖白凤就这样被掏了下来,差点成了黑麒小朋友篝火上的烤鹌鹑。

白凤在肚子被捅穿的一刹那发出了一声毁天灭地的哀鸣,使大荒中的百兽突然惶恐不安。年幼的黑麒尚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抱着他的“鹌鹑”在野木粗壮的树干后躲了起来,瑟瑟发抖地看着一群狂奔的大象,两群暴走的角马,还有在天空和地上浑飞乱撞的妖。等林中稍微静了静,黒麒抹着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安慰怀中的同样瑟瑟发抖的白凤道:

“可怜的小鸟你别怕,我带你回昆仑,再也不吃你了。”

当西王母看到法正一身狼狈还小心翼翼地抱着白凤颠颠颠地跑回昆仑时,本就一言难尽的容颜吓得更加狰狞了。

那只做梦都想吃大肉虫子的凤雏被法正喂了一嘴的配方不明的仙丹,竟然没被毒死,还侥幸长大了。为了报答法正,他答应做法正的使令,交出了自己并不太有用的灵魂,收敛了那双可以纵火的眉眼。自此的一切,便只与他的麒有关。也正是从那时起,法正对大荒中的野味再也没有兴趣了。

“子乔公”姓张名松字子乔,是陈王刘璋的内官长,主管重华宫内大小行政事务,自然也关照株野殿的一切起居用度。此人生得样貌猥琐,长着一对惹人注目的招风耳,却十分精明能干,是宫官中为数不多的与麒亲近的人。也正是为此,张松并不受陈王的待见。

“子乔公,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法正小跑着跨进前厅,热情地招呼张松。

“别来无恙,台辅你出个门,还是像小媳妇一样慢啊!”张松佯作生气,撅着嘴,翘着两撇山羊胡子。

法正伸手拽了拽他一边的胡子,笑嘻嘻地说:

“不瞒子乔公,听说你来的时候,我还赖在榻上。下次你要来,提前一天告诉白凤,我也好早些起来,整理仪容以彰贵重嘛。”

张松给他拽得生疼,气哼哼地打了法正的手,虎着脸道:

“做麒麟真诚点不好吗?你以为我愿意来你这破顶烂椽子的株野殿?仆役们一个比一个脸难看,白凤这小子,从没正眼看过我。我虽然不算什么人物,好歹对你株野殿算是尽心。你摸摸你黑不溜秋的良心说,如今,像我这样的好人还多吗?”

法正见他真似动了气,陪着笑脸请他坐下,赔不是道:

“子乔公别恼,都是我的错。您可别误会白凤。他那丧门星的眼睛还是别正眼瞧您的好,否则您这木本的小身板也受不住。”

“谁是木……哎算了,不和你逗贫,我来找你是说正事。”

张松看了看四周,凑近了去,法正也收起了戏谑的表情,侧耳倾听。

“台辅有否听闻,国中最近有妖袭击人的事?”

法正倒吸了一口凉气。妖袭人之事,还多发生在天地混沌、大荒与昆仑未分之时。那时的人还不是由里木结出,人与妖皆是胎生,种族之间尚不分明,各方部落征战不休,天地之间暗无宁日。自天帝将众妖封印在大荒之中、人由里木而生后,人间便极少与妖类有干戈了。法正的心中揪了起来,显然,这不是什么好征兆。他小心地问道:

“大荒的封印松动了?”

“不像……我国地处边远,与大荒还隔着两重海,向来少受妖类侵扰。但我却还未听说他国有发生此类事件。”

法正纤弱的手指被锦衣厚重的袖缘遮住半截,指尖随着思绪有一搭无一搭地敲在案上:

“陈王知道么?”

张松环视了周围,压低声音道:

“知道。但他说你近日身体不爽,不让我告诉你,怕你烦忧。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应当瞒你。”

“哼,我这病怎么回事,他不清楚么?老东西作怪,连妖类都敢惹,怕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哟……我的台辅,祖宗,你别说了。“张松慌忙捂住法正的嘴,“他不能对你怎样,但我还想留着半条小命侍奉你呢。”

法正知趣,没再多言,称自己身体不适,得留着力气撑过东门之祭,早早让张松回了,自己则回到暖屋中除了外衣,倚在榻上看着白凤逗鸟发呆。

因为听闻妖袭人的事,他心中郁结,走到白凤身旁,拿起白凤手心里的一枚瓜子,塞给笼中的雏鸟。雏鸟不情愿地别过头去不吃。

“台辅心情不悦?“

“嗯,大大的不悦。它不吃,给你吃。“法正剥了一粒瓜子,不由分说地塞进白凤嘴里。

白凤苦着脸咽下瓜子,无奈地笑道:

“我好歹也是大妖,要吃肉的!“

“吃吃吃,到宫里找陈王吃去。“

白凤放下手中的瓜子,拍拍手掸干净,扶起法正的胳膊道:

“台辅快歇着吧。我知道你身上不好,心里也难过。可陈王给你气受,你就来找我的别扭。若是我将他捆在树上一把火烧死,你肯不肯?“

法正刚要回头看他,只见白凤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眯着眼睛低头暗笑,只得回到榻上,昏昏睡去。

陈王与陈麒的关系极微妙。陈王极关心法正的饮食起居,甚至胜过关心自己,但他又极不愿与法正相见。哪怕重华宫与株野殿只有一墙之隔,一年也见不上几次。除了大年节这样需要麒麟出席的祭祀外,也有些相见的例外,比如麒麟病重时。

麒麟自从选定了王,结成君臣,他的生命便与这个国家的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王一旦失道,麒麟便罹患疾病,重者身死。与别国长命百岁或死于失道的麒麟相比,陈麒的命运比较多舛。陈王喜欢放纵下属做一些违背王道的事,却不做绝,致使陈麒总是一身的病痛,好不了,却又死不掉。

但若说陈王失道,很多人也是不干的。在陈王上任前,陈国经历了一次大瘟疫,十室九空。陈王上任后,很快便将人口增加了一倍,又恢复了巫觋的祭祀。人口多了,祭礼又周全,国人的生活自然好了,百官的口袋也鼓了起来。但水清则无鱼,刘璋最擅长的莫过于浑水摸鱼,表面上没一样不好,但实际上却总有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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